时代裹挟下的个人之罪

  原创 师玥杂谈 20210330

  最近,以“劳动人民老母亲”形象知名于荧屏的演员张少华,因病去世了。虽有他的同行表示哀悼,但广大网友开始了热议,因为这个老演员曾在十年浩劫中抄了评剧新派演员,齐白石弟子新凤霞的家,而且不知悔改。

  2014年,从美国回来的宋彬彬召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,公开向当年被红卫兵打死的北师大女附中副校长卞仲耘的家属道歉。

  这是头一个为那个荒谬年代个人恶行道歉的红卫兵。

  在北师大的教室,面对卞仲耘的半身铜像,宋彬彬泪洒讲台,她说,“我对卞校长的不幸遇难是有责任的……担心别人指责自己‘反对斗黑帮’,没有也不可能强势去阻止对卞校长和校领导们的武斗。”

  她表示,这是她40年来一直想说的话,现在如果还不说,还不向老师们道歉,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。

  不过,卞仲耘校长的家属并不接受她的道歉,觉得诚意不够。因为直到现在,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的死负直接责任。

  请注意,宋彬彬说的是:没有能力去阻止对某某的武斗。意思是,我不是率领者,也不是主动的参与者,在那样的大环境下,我只是没有能力去阻止恶行,顶多一个不作为吧。这样鸡贼的道歉一举两得:我做了道歉第一人的急先锋,我毕竟道歉了,我内心安宁了。

  尽管如此,宋总算还是道了歉,总算有那么一点点良心;像张少华这样就认为自己啥事儿也没干,死不认账的人则是大多数。

  在那荒谬的十年中,从官到民,从知识分子到工人农民,每个人都深受其害,重则性命没了,轻则是心灵上的深刻伤疤。但从胡佳的一个访谈中我发现,那十年不是并不是全民遭殃,竟然是有受益者的,或者说,有毫发未损的人——那就是红卫兵。

  访谈中,那个当年的女红卫兵轻描淡写地说:那十年对我而言,没有什么,我日后的生活也很正常。我心想,当然了,恐怕你就是个害了别人的小兵,你自己若是连负罪感都没有,那就当然没对你造成什么了,你释放了青春年代的荷尔蒙和榆木脑袋交相作用产生的暴LI欲和人性恶,你甚至是受益者。

  其实人的一生也就那么短短的几十年,肉身在世上的行旅最终收获的是“满船空载”,临死前,你会发现名利、金钱、亲情爱情,什么也带不走,满足感、自得感,统统都是虚无,而内心的宁静才是最重要的,临到末了还不知忏悔,这一生有何意义?缺乏宗教信仰,缺乏基本的善恶观和良知底线的国人们,让我对这社会的未来感到深深的失望甚至恐惧。

  柬埔寨的红色高棉时代就是复制了浩劫的十年,他们利用的同样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、荷尔蒙满满的中学生们代理国加机器,去合法地屠戮生命。

  在那个十年中,手上沾着鲜血的人可是不少,这就是国际上所说的“反人类罪”中的个人罪恶。阿伦特曾经著书立说讨论在时代的罪恶下,身不由己的个人到底有没有罪?

  答案是:有。

  因为即使上锋命令如此,你仍然可以木仓口抬高一寸。

  在《窃听风暴》中,特工在长期的窃听中,心中的人性被唤醒了,他为作家的一首钢琴曲而落泪,为作家妻子的被强迫而难过,为作家与妻子在受难中紧紧相拥而感动,他用一己之力保护了作家。

  然而,这是一部虚构的电影,据德国有关人士说:在东德历史上,没有一个良心发现的斯塔西成员。当然,在两德合并后,他们也都上了审判席,都遭到了清算。

  尽管如此,这幅照片却是真实的,一个东德士兵冒着生命危险,惶恐地看着四周,他拔起他负责看守的铁丝网,为这个小男孩越过墙,去西德找妈妈。这个士兵之后的命运不得而知,但他的良知却永远地被历史记住了,他的人性善也温暖了冰冷绵长的历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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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还有,意大利墨索里尼的情妇被绞刑处死之后,一个士兵轻轻地把垂下的裙子给她盖上了,为她保存了最后一点生而为人的尊严。

  说回我们这里,“抬高一寸”并不是先例,更何况,当年那些中学生们根本没有强制命令,都是一召即起,恶意满满。

  没有忏悔,没有反思,那么,悲剧的重演并不是不可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