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徐尔新:据我的房东讲,1958年前,山上林木丰茂,遮天蔽日,柏树、杉树、松树、青杠、杂树,应有尽有。人入林中,不见天日,有些地方,大树密到背个稀眼背篓挤不过去,几抱粗的古树比比皆是,早年间常有虎豹出没。
这样的森林植被,提供给民居建筑,便大都是圆木构架,粉墙青瓦,木板门壁。自古以来森林资源丰富,足资可用,所以乡村民居的构造样式,便以木材为主。
这些大面积森林的摧毁,主要是因为1958年大炼钢铁。当时全民炼钢,土法上马,修小高炉。小高炉炼钢需要烧煤,农村里不产煤,于是全民炼钢立即演变成了全民伐树,砍倒的大树大部分用来炼钢,其余用于公共食堂烧饭。
我下乡的这一片村庄,刚开始砍伐时,专挑大树下手,放倒一棵,要二三十人合抬。大家都像疯了似的,没人心疼,也不敢心疼。大树砍完了,便砍次一等的,两人合扛一棵。再砍下去,树又小了,便一人肩扛一棵。一直砍到一人肩扛数棵。砍到最后,连拇指粗细的树苗也不放过,一个胳肢窝可以夹一大捆,硬是把漫山遍坡的森林砍成了和尚的光头。
“公社干部告诉我们,横山以前属原始森林,人烟稀少,古树成林。1958年大战钢铁,横山公社成为炼钢木材的砍伐区。当时县上动员大量人力物力,把山上的树木基本砍光,看见堆积如山的树木领导们才发现,把这些树木运到山下炼铁是不可能的。首先树木都很大,没有机械设备根本不可能运下山,加上山路险恶,人力更是办不到。
于是领导决定,先修筑拦河大坝,等待蓄水到一定高度再把树木推到水中,然后炸掉大坝让树木顺水而下。按照这个方案,三十多米的大坝筑起来了,水位差不多了,树木也漂满水面。然而大坝被炸开后才发现,因为树木相互挤压堵塞,水先流走,树木还在原地。
二十多年后我们看见成千上万的树木仍在山谷,那些苔藓覆盖、蚁蝼出没的朽木,似乎在向我们哭诉那荒唐愚蠢的岁月。”
读到这样的文字,真是让人目瞪口呆。如此极度荒唐的事情,如果不是亲见、亲闻,实在令人难以置信。
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者留下文字,后人纵使再有想象力,也绝对不会相信,当年竟疯狂到这种状态!死后被追认为革命家的安徽省委书记曾希圣,当年在安徽创造过世界上最大的“炼钢炉”将一条山沟,两头用土石封口堵死,将山上的树砍一部分,推下山沟,然后把铁矿石和收来的铁器推下山沟。再砍一批树推下去,再堆上铁矿石和铁器。这样堆上三、四层,直到把山上的树全部砍光。然后放火将树木点燃,烧上几天。等到火熄灭后派人下去一看,到处是烧出来的铁疙瘩,以及没烧完的树木,没烧到的铁矿石和铁器。于是将铁疙瘩和铁器拣出来,敲锣打鼓,运到县委报喜,报社便宣称炼出了多少多少吨“好钢”
消息传到四川,不甘落后的李并泉连忙派人到安徽考察。考察人员回来把情况一汇报,连左得不能再左的李井泉都说:曾希圣真是胡搞,这个搞法四川不能学,
幸好没学,否则,说不定大佛寺、峨眉山、青城山上的森林,也照样砍得精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