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字狱自古就有,但是文网之密,处刑之重,规模之大,以满清为最甚。满清康熙、雍正、乾隆三朝,先后发生了数十起大大小小的文字狱。
  
  什么是文字狱?就是统治者挑剔文字的过错而兴起的大狱。大的像几十本的专著、诗文集,小的则一篇短文、一首诗、一封信,甚至一字半句的言语,不管是自己作的,还是抄別人的,甚至是从古人那里抄来的,都可以作为文字狱的罪证。文字自然是出自文人之手,所以可以说文字狱是专门对付文人的,是帝王进行政治镇压、钳制思想以巩固独裁统治的手段。
  
  清朝最早发生的较大的文字狱,是康熙時的庄廷鑨《明史》案。
  
  庄廷鑨是从明朝宰相朱国祯的后人那里,买来一部朱著《明史》中〈列朝诸臣传〉稿本。朱国祯的《明史》已刊行于世,〈列朝诸臣传〉是未刊部分。莊廷鑨將它和自己所补的崇祯朝历史,用自己的名字刊刻。他所補的崇祯朝历史,对满人有攻击之辞。
康熙二年(公元1663年),被归安知县吴之荣告发。当时庄廷鑨已死,结果被刨棺焚尸。他的弟弟廷钺被杀;为庄书作序的李令哲和他的四个儿子也都被杀。南浔县有个大富翁朱佑明,和吴之荣有私仇,吴嫁祸于他,说庄书序中所称「旧史朱氏」是指朱佑明,结果朱佑明和他的五个儿子也都被处决。此外,涉及此案的一些官吏和书商、刻工、列名书中的人等等,有的罢官充军,有的处死,这个案子一共死七十余人。
  
  
文字狱的处理是非常残酷的,逮捕、抄家、坐牢、受审,判罪极重,至少是终身监禁,流放偏远,充军为奴,大多数是杀头凌迟。已死的人,则开棺戮尸。而且一人得罪,株连甚广,近亲家属,不管是否知情,即使目不识丁,也一概「从坐」。
作者犯了罪,写序、跋、题诗、题签之人都有罪,所有与刻印、买卖、赠送书籍有关的人也都有罪。地方官有牵连的自然有罪,沒有牵连的也犯了「失查」罪。
  
  总之,一个案件的罪犯,常常是百十成群。而告发的人,如庄案中的吴之荣,本来是一個罢官知县,竟被起用,一帆风顺,官至右俭都,朱佑明的财产,也都归他所有。从此形成以检举揭发作为猎官敲门砖,有仇隙的利用文字狱来陷人于死地的恶劣风气。
  
  康熙时的另一次著名的文字狱是《南山集》狱,又称戴名世狱。戴名世著有《南山集》,书中採用了桐城方孝標《滇黔纪闻》一书的材料,对南明诸王朝颇发感慨,寄以同情,并书南明桂王永历年号。康熙五十年(西元l711年),左都御史赵申乔参奏戴名世为书狂悖,结果戴名世被斩。此案根据原来刑部的判决,牵连三百多人。但康熙帝这時正对汉族文人实行怀柔政策,所以只处斩了戴名世一人,故作宽大。
(不是康熙仁慈,而是此时的清廷没有坐稳江山,不方便大开杀戒!)  
雍正时的文字狱,带有明显的借题发挥的特点。如汪景祺、查嗣庭、谢济世、陆生柟等人,因与雍正的反对派有些瓜葛,雍正就借机在他们的文字中找毛病,下狱处死。
  
  汪景祺是年羹尧的纪室(文书),著有《西征随笔》。年羹尧获罪以后,《西征随笔》也被扣上「讥讪圣祖,大逆不道」的罪名,汪景祺被处死。
  
  查嗣庭(查良镛的远祖)是隆科多之党。隆科多获罪后,查被参。罪名是任江西考官时,所出题目「维民所止」有心怀怨望,讽刺时事之意。又查抄出他的两本日记,说其中「悖乱荒唐、怨诽捏造」之语甚多。查在狱中死去,被戮诗枭首,其子坐死,家属流放。
  
  谢济世曾注大学,雍正七年(西元1739年)以毀谤程朱罪被参。雍正帝更指出大学內「见贤而不能举」两行注文,是借以抒发怨望诽谤之私。但结果沒有处死謝濟世,饶他一命,发他去当苦差,受些折磨,就算很宽大了。
  
  陆生柟写了《通鑑论》十七篇被参,罪名是「非议朝政」。雍正帝因为《通鑑论》中对君主专制有所攻击,十分恼怒,大骂陸生柟「狂肆逆恶」,为「天下所不容」,把他杀死。
  
  到了乾隆时,文字狱可以说达到极峰。不仅次数频繁,处理也极为严酷。编书行文,稍有不当,即被指摘获罪。

  
(乾隆可以说是清朝最变态的帝王,在其统治期间,文字狱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)
  
乾隆二十年(西元1755年)的胡中藻诗狱,是乾隆朝较大的一次文字狱。
  
  胡中藻是鄂尔泰的门生。乾隆帝对鄂尔泰、张廷玉两人在朝中结党营私,权势过大极为忌恨,于是兴起胡中藻狱,借題发挥以打击鄂、張朋党。胡中藻著《坚磨生诗抄》,乾隆指摘诗中「一把心尝论浊清」之句,「加浊字于国号之上,是何肺俯?」诗中「与一世争在醜夷」、「斯文欲被蛮」等句,因有「夷」、「蛮」字樣,被指责为诋骂满人。又:
  
  「虽然北风好,难用可如何?」「南斗送我南,北斗送我北。南北斗中间,不能一黍阔」
  
  等诗,则扣以南北分提,别有用心之罪。结果胡中藻被杀,鄂尔泰撤出贤良桐。鄂尔泰的侄子鄂昌,因和胡中藻交往,以比拟標榜问罪。后来,又因为他的《塞上吟》一诗,称蒙古为胡儿,论他「忘本自诋」(鄂为蒙族),话中又有怨望之意,叫他自杀。
  
  乾隆四十三年(西元1778年),有徐述夒狱。徐著有〈一柱楼〉詩,其中有
  
  「大明天子重相见,且把壶儿搁半旁」、「明朝期振翩,一举去清都」
  
  等句,徐和儿子怀祖戮尸,孙及校对人都处死。又,著名詩人沈德潜,因其〈咏黑牡丹〉诗,有「夺朱非止色,异种也称王」之句,也被剖棺戮尸。
  
  乾隆四十四年(西元1779年),又有冯王孙、沈大绶、石卓槐、祝庭铮等狱。
  
  冯王孙著有《五经简咏》一书,因其中有「飞龙大人见,亢悔更何年?」之語,说他想反清复明,凌迟处死,子坐死,家属发遣为奴。
  
  沈大绶刻《硕果禄》、《介寿辞》一书,死后,其子荣英呈首,自称內有悖逆语。结果大绶戮尸,荣英仍被斩决,兄弟子侄坐斩者九人,家属发遣为奴。
  
  石卓槐著《芥园诗钞》,內有「大道日以没,谁与相维持」等句,凌邂处死,家属发遣为奴。
  
  祝庭铮著《续三字经》,內有「发披左,衣冠更。难华夏,遍地僧」等语,开棺戮尸体,孙五人坐斩。
  
  乾隆朝的文字狱极为频繁,不胜枚举。其中大都是牵强附会,任意解释,其荒谬程度,简直难以想像。如山西王尔扬,为李範作墓志,于「考」字上用一「皇」字,不学无术的地方官见了大惊,认为大逆不道。他们一方面想争取向朝廷邀功的机会;一方面也确实怕朝廷说他们「失查事小,隐匿事大」,不但丟官,还可能招致杀身之祸,所以赶忙上奏朝廷,准备再兴大狱。其实「皇考」意即「先父」,古文里常这样使用,并无悖逆的意思。
  
  乾隆也觉得这样就兴狱问罪,去抓一个乡下的老头,甚不值得。所以把地方官训斥一遍,算是了事。又有個叫韦玉振的人,为他父亲刻行述,上面有「于佃之贫者,赦不加息」一句话。他的叔见用了「赦」字,以为這是皇帝专用的字,十分惶恐,连忙去官府稟首。地方官即报朝廷,准备问以大逆重罪。乾隆这一次也很恼怒,将处理此案的巡抚杨槐交部议处。
  
  这时,文字狱由于株连过多,已经是人人自危,无所措手足。当时有个告老还乡的协办大学士梁诗正,总结了一个处世经验,即「从不以字迹与人交往,即偶有无用稿纸,亦必焚毁」。所以朝廷想杀一儆百,摧残镇压臣民异端不轨思想言行的目的,已经完全达到。于是对文枉严密的政策,开始有所改变。
  
  在中国历史中,满清的文字狱可算是达于极峰。这一专制独裁政治,造成了政治局面和学术思想的沉寂窒息。在沉寂窒息的无声处,隐伏著一触即发的社会危机。
满清由盛至衰,固然有著深刻的社会经济方面的原因,但大兴文字狱这种加深臣民不满,对满清产生巨大离心力的严酷政策,也是满清衰落的重要原因。